这是一张老照片。
画面里,是一对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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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很年轻,在女儿头上比了一个,俩人都笑得很开心。
看背景,应该是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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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的笑容,你肯定会猜到,父女俩一定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那让我们回到那一夜。饭桌前,拍完照后,看着正吃冰淇淋的女儿,父亲笑了,可也仅仅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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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和额头拼命往下压,想让眼里和“笑”无关的情绪淡一点,再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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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会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吗?这张照片,来自最近出资源的一部新片。非常猛,导演第一部处女作,就提名戛纳最佳新导演,当场被发行公司看中,预计将由A24和Mubi发行美英,2天后,北美率先上映。和回忆较劲的——《
晒后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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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面
惬意的11岁暑假
这是11岁的苏菲盼了很久的暑假。爸妈在她7岁离婚,她和妈妈在苏格兰生活。暑假来了,她终于能见到父亲。那年夏天,好像并不怎么炎热,少了城市的聒噪,耳畔边多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这年盛夏,父亲带着她去土耳其旅行。那是个有海的城市。这段记忆也总是和海,DV机,银色细砂搅合在一起。沿途的风景,旅行大巴上时不时断线的麦克风都能成为他们的聊天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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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的地时已经快12点,旅馆给错了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父亲关了灯,在阳台上抽烟,等着酒店服务员加床。苏菲看着看着,就在父亲的背影里沉沉睡去。这次旅行,没啥规划。第一天,关键词是游泳。下午他们在酒店的泳池游泳,对面是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傍晚,他们走路去海边,泡在水里看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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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跟孩子她妈通完电话报平安后,苏菲父女俩去了游乐场玩。接下来几天,没咋去正经的景点。活动范围,就在带泳池的游乐场。玩台球、摩托赛车、游泳,或者在露天泳池的躺椅上听着空中玩滑翔伞人的尖叫。景点嘛,倒是也有去。去海岛潜水,逛了土耳其的地毯铺,去热硫磺池一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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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30岁的父亲很年轻,俩人在一起总是会被误认为是兄妹。跟暴躁老爹和熊孩子的经典搭配相比,父女俩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有商有量,有来有回的唠嗑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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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总是倾听者,女儿总是喋喋不休。躺在沙滩上望着同一片天空,女儿会聊起在玩耍时对父亲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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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拉着女儿一起去蹭酒店的自助餐,和遇到的少年一起打台球,甚至还报名去参加露天K歌大赛,一起跳舞。这个暑假,对苏菲来说,有点不一样。她有了自己的小发现。她发现自己不爱和年纪小的小屁孩玩儿了。比她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女孩,总是会抱在一起“咬吻”,虽然那些哥哥姐姐说这是舌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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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两个男人在一起也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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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玩摩托车的小男孩迈克还不错,她挺喜欢的。你要问这个暑假她过得开不开心。虽然跟父亲闹了一点小别扭,但从那个假期的录像带看,父女俩还是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父亲带她去编头发,教她防身的招数。在父亲30岁生日那天,她拜托景区里所有的游客,给了父亲一个生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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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还在海上跟女儿谈心,留下让苏菲温暖一生的话。-你知道,我想让你明白,你可以和我谈任何事情,随着你长大,知道吗无论你去什么聚会,遇见什么男孩-爸爸-不,我是认真的,苏菲这些我全都做过,你也可以,答应我你会跟我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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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11岁的暑假,苏菲是快乐的。DV里记录下的她,总是放声大笑,做鬼脸,生动可爱。
但这段旅行真的那么完美吗?这个暑假所有人都如此轻松吗?(p.s.如果你还没有看电影,但想试一试,那肉叔建议你跳过B面,直接到结语部分)B面藏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父亲在这个看似快乐的暑假里,藏着一个快要崩溃的父亲。19岁有了苏菲后,他和孩子妈并没有结婚。他有过几段感情,甚至一度到了订婚的阶段,还想在伦敦定居。假日和苏菲聊起这件事,他兴奋激动,甚至聊到屋子墙壁颜色的时候,但也止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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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有让话题继续30岁对他来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说实话,我想象不到我40岁的时候能活到30岁都是个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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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酒店加床时,父亲在窗外走来走去,抽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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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张开手臂站在栏杆上,看似放松,实则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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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日当天,女儿悄悄地告诉路人,随着数字倒数,一群人为父亲唱起生日歌。他的反应,是这样的。看不到惊喜,看不到被祝福的感动。就像那只垂下的左手,无力又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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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后假日》出现的最多的颜色,是蓝色。那是属于夏天的颜色,晴空,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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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一种蓝色,在父女俩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温度。女儿向往蓝天,想去坐滑翔伞。连潜水证都没有的父亲,却要入海,越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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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蒙太奇画面,肉叔印象深刻。青天之下,飘着几朵滑翔伞。飘着飘着,它们成了泳池里零星的碎叶杂物。青春懵懂的女儿有着新生活,而年轻的父亲早被自己困住,无助绝望。天空的蓝和水面的蓝有过短暂的交集。11岁的女儿,能觉察出成长的异动,却无法敏感地嗅出父亲拼尽全力隐藏好的崩溃。她问起父亲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什么时候,父亲起身用问题避开了正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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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调皮地在水下拍父亲,却没注意那一瞬间的父亲并不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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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举着DV机,询问父亲11岁生日经历。却没注意到父亲语气明显变差,不肯面对镜头。要她关掉机子,才肯继续对话。-没有人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当我告诉我妈妈的时候,她非常生气抓着我的耳朵,并让我爸爸开车带我去玩具店买玩具。-这有点...糟糕。你选了什么?-我选了一个玩具电话。-选得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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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个短暂的交集,就像他们在海下潜水时的那副护目镜。终究是沉入时间之海。他们还是错过了。结语你的父母其实不只是你的父母肉叔不得不聊一下这个电影的叙事。整部电影叙事节奏非常缓慢,几乎是父女俩假期的流水账。DV画面和现实交替。还在期间缀以诡异的爆闪画面。你可能会因为“慢”而失去耐心,可《晒后假日》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耐心。这一次假日,流淌着两种状态。女孩欣欣然的成长。她身上,有一种从懵懂到自以为“成熟”的伪装,让你忍不住就会为她发笑。厕所里,她好奇地听着大姐姐们聊着暧昧的爱与性。当对方被认为年纪太小肯定听不懂时,苏菲得逞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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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喜欢的小男孩,也会撩头发装酷而伴随着这种欣欣然之外的,还有偶尔露馅的父亲,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的迷茫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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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状态,是互相流动的。就像《
阿黛尔的生活》没有大开大合的剧情,只有细水流长去戏剧化的日常,电影讲述了一对爱人简单的相爱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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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琐碎,但你依旧会为她动容。《晒后假日》是苏格兰编剧兼导演夏洛特·威尔斯的处女作。灵感,来源于她一次在家翻13岁时度假拍的家庭照片。她看到了父母年轻时的样子,才意识到,抛开时空,二人就是“同龄人”。她开始回想曾经的父亲,还是年轻人时的父亲,和她无话不谈,哪怕她和他兄弟相称,父亲也不生气纠正。她原本想要虚构这个故事,却还是没忍住代入了自我。最终,她穿越了时间,触摸到了那个“父亲”身份之外的男人的内心。
一个如此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
世界确实围绕着你
对你而言 你的父母只是父母
你不考虑他们的身份
不考虑他们的内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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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图自variety采访from youtube
纪伯伦有首诗,《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肉叔想说,你的父母,也不只是你的父母。你们是最亲密的陌生人,隔着一件名为“血亲”的外衣。《晒后假日》穿过了这层外衣。是的,《晒后假日》的镜头里,还有第三个人。注意电影刚开头,那个DV画面里,有一个倒影。和结尾坐在电视机前的女子身形相似,那是成年后的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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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才算有了真正的主语。成年苏菲,看着11岁时的DV画面,补全了儿时因为年纪小,而没注意的缺角,她彻底发现了曾经濒临崩溃的父亲。那个在深夜迅速奔向涨潮的大海,试图用海浪淹没自己,却最终被“父亲”的理智拉回现实,肩膀被磕伤,在酒店房间哭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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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隔空和没能走出30岁的父亲,作了一场告别。在《晒后假日》里,出现了5次,每次不足6秒的爆闪画面。那个画面里,仿佛你我生活中的闪念,零碎又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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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叔用这5次爆闪,拼凑出了另一个故事。成年苏菲,在人群里睁开眼,她在11岁的夏天,找到了30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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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观着他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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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到他的痛苦和决绝。
她想要抱住他,挽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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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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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晒后假日》里的苏菲,是遗憾的。可她至少触摸过他,那个除了父亲之外,平凡的、生动的、具体的他。他们相遇过,好好告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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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后假日》或许就是伊朗名导阿巴斯偏好的另一种电影。一部只能由你来画上句号的电影。
我偏爱另一种类型的电影。当观众们如此脆弱地坐在漆黑的放映厅里,未被剥夺理性,不必屈服于情感勒索时,他们用更有意识的眼睛观看事物。一部好电影会挑衅、唤醒你内在的东西,在电影结束后很久仍在拷问你。一部好电影需要由你来完成,在你脑海中,有时在很久之后才真正完成。
苏菲,在成年后,隔着DV屏幕,触碰到了最爱她的那个人。你呢?你在哪一步了?
旅行电影滑翔伞